葳尔叶

Sanctify my sins when I pray.

「零晃」细雪(上)

细雪 (上)
   
零晃
   
By  叶子
   
    
自伦敦归来的第一年。
  
同样是岛屿之国,比起阴雨眷顾的英格兰,日本的冬季倒是来得更猛烈直白。北风呼啸着从耳边吹过,刮过枝头带下一片积雪,恰巧落在肩头。于是晃牙的驼色风衣被这点融化的雪水濡湿了一小块,在肩上留下由深棕色围成的斑斑点点,像极了有时Leon留下的口水印——不过这二者之间也并没有太大区别,一个是积雪融化后留下的,另一个是爱犬黏糊糊的唾液沾湿的。无论是哪种,外套被打湿这类事情,总归都有点麻烦。
  
路口那家24小时便利店的灯仍亮着,许是年久失修的缘故,门牌上那几根组成数字的灯管闪烁着,忽明忽灭,走近了些还能听到灯管内电流的嘶嘶声,散发某种易燃易爆的危险信号,一惊一乍地,没来由的紧张。冬雪初霁,天却还是灰的,丝毫望不见放晴的预兆,这样的天以前也不是没见过,每逢冬季便总是如此,倒也司空见惯了。某人要的罐装番茄汁还是从前的那个包装,不过加价不加量,只是价位相比几年前稍微上涨了一点,也不是不能理解。硬币坠入投币口滑过管道,叮叮当当好一阵响。似乎这老旧机械的反应有点迟钝,隔了四五秒,番茄汁才从货架上跌落下来,晃牙弯腰去拾那罐饮料,透明的取货挡板冻得冰凉,就像掀起了一块有点粘手的薄冰。
  
见鬼的冬天。
   
使劲地跺了跺脚甩去鞋尖的雪花,暂时将番茄汁搁在一边,双手合拢凑到嘴边,往掌心中轻轻呵口气。左顾右盼,再偷偷地搓两下,直到手掌重新温暖起来,才带上那罐怎么看都与气质脱节的、包装甚至说得上有点丑的番茄汁若无其事地转身原路返回。转念又觉得大冬天一直把这样一罐东西攥在手里好像也不是个事,他想了一会儿,决定还是暂且先将这罐丑丑的饮料收进风衣口袋。事先声明,绝对不是在为某人着想,只是纯粹的觉得这样的金属包装……冻手,仅此而已。但是这个理由未免太过蹩脚,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。
   
也罢,只在心里承认的话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,他就是在为那个人着想。毕竟不像夏天,太冷的话对胃也不好,之类的,本来并没有想过要考虑这些,也不知道心思怎么就突然变得细腻起来。每每想到这些,便会无端地生出许多烦恼,孤高的狼怎么就这样被驯服了,晃牙自己也不明白。仔细想来也没有过被强迫着低下头的经历,一切都是出于自我意志,一开始就是自己选择走到那个人身边的。
  
揣在衣兜里的易拉罐沉甸甸的,不平衡负重,拉扯着风衣总是向一边滑。反反复复扯了好几次衣领也纠正不过来,索性放弃,任那股重力在衣兜里自由发挥了。说来也挺失孤狼的尊严,仅仅因为对方随口的一句话就这样跑了出来,惯性的纵容,条件反射性的跑腿,所谓身为孤狼的尊严就这样被丢弃在了这些日常琐碎的细枝末节里。
  
一丢就是好多年。
   
三条街,两个路口,五层楼。走廊尽头,玄关处的灯被谁打开了,门也虚掩着,昏黄光线隐隐穿过门缝,露出一寸尾巴指引来者。某人依旧怀抱着晃牙的同款大团子窝在被炉里,呈现出一副静态画面;手边的几颗柑橘被剥成许多瓣,盛在雕着和扇的瓷碗里,明亮的橘在墨绿上堆积成小丘,散落的橘络被捡起铺在顶端,白色垂下来,颇有番富士山风味。
  
当然,并没有任何夸赞的意思。
  
“刚剥好的喏。”
  
静态于片刻中被打破,零转过头,单手撑着下巴,猩红的眼眯成两道弯弯的新月,邀功般指了指那座橘色的富士山。
  
明知故犯。
  
“都说过了不要总是把橘络剥下来啊,你是笨蛋吗,麻烦死了。”
  
粗暴地将口袋里那罐被捂得温热的番茄汁塞进零手里,随后脱下风衣抖去上头沾染着的风雪味道,再挂到衣架上。即使是背对着对方,晃牙也能清楚地感受到身后投来的某道炽热视线,沿着脊背一路上攀到后脑勺,又从后脑勺游走到裸露在外的脚踝,就连周身的空气也经受不住这股视线的摩擦,莫名燥热起来。熟悉的气息忽然靠近,愈发的浓郁。零在晃牙身后站定,伸手将他一把箍进怀里,残存的余温将二人包裹,冰雪的寒气也彻底被驱散了。
 
“吾辈的晃牙真的很可爱喏。”
  
零的声音像收音机里磨得老旧的磁带,一点点沙哑,每一句末尾似乎都带着微弱的回音,还有一丝机械齿轮间的铁锈味。这样的感觉,也不知道怎么阐述才足够明了,总之是他最喜欢的声音,也是他最喜欢的人,这点永远都错不了。
 
又陷进去了,这温柔的陷阱。

他握住零的手,在对方吻上来之前,自暴自弃地闭上了眼。谁知零像是猜透了他的想法一般,意外的没按套路出牌,仅是用食指点了点他的唇,随后便松开了环在腰间的手,故作镇静压抑着满心快要溢出的欢喜逃回被炉中。留下晃牙独自愣在原地,思维仍停留在状况之外。

“哎呀,就这么喜欢吾辈吗?”

后知后觉自己又被耍了,恼羞成怒之下,晃牙瞥见了脚边的朔间零团子,和零怀里的那只团子是同样的大小。平时两只团子明明都是摆在一起的,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出现在了脚边,不过目前晃牙也没时间去想这些,顺手抓起就狠狠朝零砸了过去。

“混蛋!才不喜欢你啊!”

堪堪接住来势汹汹的团子,零抬起头,恰好撞上晃牙盛着怒意的眼。四目交汇间,也说不清是怎样的心情,在谁的心中反反复复翻涌,最后不受控制地涌出了喉头。

“可是吾辈很喜欢晃牙。”

喜欢和爱,这些字眼刻在那双眉眼间,不加掩饰的显露着,摆放在那里,浅显易懂。

“又犯什么老年痴呆……闭嘴。”

只是没料到零居然会如此镇定自若地抛出直球。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乱了阵脚,争吵的影子最终被淹没在晃牙脸颊上浮起的红晕里,漂浮着,再在唇齿交缠的亲吻中缓缓下沉,了无踪迹。橘色富士山,顶端的积雪在空气中渐渐融化,显现出一点浅黄,他初尝这口细雪,竟觉得有些甜腻。

打直球,在很久以前的印象中,零是极少做这种事情的。但近几年不同了,也许是受友人的影响,也时常会做出些连晃牙都意想不到的事情。如果要说哪件事最令他记忆深刻,他想应该是那年在英国的圣诞节。UNDEAD的公演结束后,身着红色演出服的前辈就那么拉着他从两米高的舞台边缘一跃而下,仿佛冬夜天空中最璀璨最绚丽的一团星火,同他坠入底下那片泛着圈圈紫色荧光的深海。他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,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,将那些躁动的音符、喧嚣的人潮统统抛在身后。从公演的商业中心逃离,穿过矗立着数不清的LED屏的广场,跑过居民区狭窄的小巷,最终精疲力竭地倒在雪地里。漫天的雪花在风中打着旋,洋洋洒洒落了满地,天地之间只剩下一片白色,隐约还能看到大本钟被覆了雪的尖顶。胸腔中跃动着的情绪尚未平复,他甚至还没来得及好好喘上一口气,身边的零就已经转过头,眼底仿佛藏着圣诞树顶端的那颗星星,将那湾红色映得前所未有的明亮。

晃牙,和吾辈交往吧。

那样的眼神,在他们过去相处的日子里隐约也出现过几次,所以并不是头一次看到。但心中的那份悸动,相比那时,更加强烈了。

好啊。

几乎是没有片刻的犹豫,告白的人问得直白,被告白的人回应得爽快。那个夜晚的发生一切都在意料之外,零的告白来得仓促,公演结束也没来得及准备礼物。于是他们只好交换一枚彼此的耳钉,权当定情信物。

后来彼此也送过不少礼物,好看的耳钉更是从来都不缺。但是唯独这一红一银,这么多年来,始终镶在耳垂上,招摇的彰显存在。

“晃牙的脸好红啊。”

他抬起头,目光翻越过那座富士山,暖风吹过,忽然间就跌入了那湾深不见底的红。

“没有的事,你老花眼看错了。”

微凉的指尖抚上滚烫的脸颊,晃牙还来不及作出反应,零便已经收回了手,双手托腮笑盈盈地打量着他。片刻之后零的声音再次响起,语气里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,连尾音都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个调。

“嗳,可是吾辈好像还不至于老眼昏花到看不清自家爱犬的表情喏。”

然后在晃牙领会到这句话中的意思之前,零转了转眼珠子,忽然转移了话题。再者,晃牙本就不是零的对手,话语间稍微兜几个圈子,自然而然就被牵着鼻子走了。

“说起来,圣诞节快到了呢。”

“啊,是啊。”

莫名其妙。晃牙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,有些摸不着头脑。

“圣诞节的话,就可以去看雪了喏。”

“现在不也一样看得到吗?”

零摇了摇头,悠悠开口。

“不一样呀。”

——因为意义完全不同呀。

如果继续追问的话,晃牙大概会听到这样的答案。

可是他没有。

一片雪轻飘飘落在窗台,融入尚未消散的积雪中,旋即消逝,变得再也寻不见了。毕竟是那么细小的一片,太轻太微不足道,没有人会在意。

说起来这次回到日本的契机,似乎也是关于雪之类的。依稀间是个恼人的阴雨天,对完乐谱后零趴在窗台上,柔软的发丝散落,垂在耳边。恋人笑眯眯地将他望着,像极了只慵懒的大猫。

大猫懒洋洋地开口,声音低沉好听,带着点刚睡醒的鼻音,温柔的,挠得心痒。

英国和日本,晃牙更喜欢哪边喏。

结果是完全回答不上来。答案是什么呢,与其说不清楚,倒不如说其实晃牙从来都没有思考过。似乎身处何地并不重要,于晃牙而言,最重要的那个关键点,自始至终都只是零。零在哪里,他就要奔赴前往哪里;零喜欢哪里,他就陪他留在哪里。更喜欢哪一边,问题的选项实在过于狭隘。一来二去的,总嫌啰嗦。窗外的雨仍下着,淅淅沥沥,却不痛快,弄得整个人的情绪都跟着一齐烦躁起来,也就随口回答了。

都差不多。

零放下手中的书,调整姿势翻了个身,将脑袋枕在晃牙的大腿上。恋人轻轻地握住他的手,细密的吻落在手腕,不夹杂任何赤裸或隐晦的暗示,零只是反复地亲吻着他,直至窗外的雨声渐渐消散,才恋恋不舍地放开。

今年回去看雪吧。

好。

也不知道这句话是在对谁说,但他还是点了头。

北风吹过,刮过枝头,晃牙静候良久,却始终等不来那积雪坠落地面的声音。身边的人又睡着了,桌上的橘色富士山也不知道何时被谁拦腰截断,只剩下光秃秃的山脚,色彩单调的,稍许有些寂寞。于是他忍不住探出半个身子朝玻璃窗所在的方向张望,正好望见无数细小的白自灰色的天空中坠落。

雪又开始下了。
  
   
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—
  
冬天要来了啊...
   
打星曜的时候说到圣诞节,就突然想写这样的感觉的故事,纯粹的...满足自我关于“老夫老妻”的脑内幻想。
   
分上下两部分,下还没写完。 ​​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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